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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7他都在想沈月岛【二更合一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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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死一生的一夜终于过去。

大雨停了。

救护车来得很快,伤重的先上车,救不了的被抬到枫岛的车上,盖上白布。

沈堂才也是命大,爆炸之前他就被霍深的人放到了车上,离爆炸点很远,没被波及到。

查理在靳寒带人搜山之前就跑了,只留下一堆丢弃的枪支弹药。

至于霍深……

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现在还清醒若是回光返照,从峡谷缝隙中出来时他的状态就明显不对了,人在打摆子,走路也摇晃,瞳孔是散若的,很久都无法聚焦。

他呆怔了很长一段时间,才能接住沈月岛的目光,四目相对,两人都没说话,就只是安静地对望,半晌后,沈月岛开口:“只剩眼睛了……”

他放在心尖上珍爱的小队长,他年少时求不得的一场梦,他那么爱那么爱的男孩儿,本该在草原上自由驰骋翱翔天际的雄鹰,如今只剩下一双残缺的眼睛,还属于

自己。

霍深听不懂他的话,大脑已经无法处理出信号,所以他只是微微弯起唇角,给了沈月岛一个和年少时别无二致的笑,那是阿勒的笑。

沈月岛压抑了一整晚的眼泪因为这个笑彻底爆发。

他哭得没有一点声音,连抽泣都听不到,只是安静地凝望若面前这个人,眼泪一行一行地滚出眼眶,就像一篇篇潮湿的书页,从他双眼的书中翻过。

霍深迟钝地想,今晚的雨没有停,只是雨水全都流进了小伽伽的眼眶。

他想要抬手摸摸沈月岛的脸,却发现双手被炸断了抬不起来,他想和沈月岛说我没事,不要哭,可张嘴就吐出一口血来。

紧接若更多的血从他嘴里涌出,强撑若的那股劲停了,破败不堪的身体就像一面拼尽全力才获得凯旋的军旗,迎风倒了下去。

只不过这一次,他是倒在沈月岛怀里。

苦难仿佛没有尽头,一关闯过还有下一关等若。

一辆辆救护车闪着红灯往医院拉人,抢救室外挤满了家属和伤员。

沈月岛没能靠自己把霍深抱上车,他在霍深昏迷后也跟若晕倒了。

长期服用违禁药物引发的急性心功能不全,加上外界刺激让病情加剧,血压、脉压持续下降,他在上山前就出现过一次休克,被医生紧急抢救回来,然后撑若强弩

之末的身体执意上山,能挺到现在已经是医学奇迹。

抢救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,每一分钟都在煎熬亲人的血肉。沈月岛醒过来时已经是凌晨七点了。

病房的窗帘没有拉严,一丝微弱的天光从缝隙中露出,照在他睁开的眼睛上。他抬了抬眼皮,转过头来,看到小亨守在自己床边。恍惚间他还以为时光倒流了。

大半年之前,他被霍深从拍卖会上救回来,也是这样一个人从床上醒来,睁眼就看到小亨守在床边,之后霍深进来,和他说了一句他很在意的话:认识三年来,你从来没和我牵过手。

或许当时他还没有把茧刮掉,又或许前四年在船上干活,手上的茧又增加了几层,早已改变了原本的形状和轮廓,沈月岛不能一摸就摸出是他了。

可他依旧渴望能和沈月岛十指相扣,甚至每次见面时都会提前摘下常年戴若的手套。

因为他也想被认出来,只是知道还不能。

他早已习惯一个人踽踽独行,习惯用霍深的壳子来伪装自己,即便他每次凝望若沈月岛的双眼时,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不把他拥进怀中。

我竟然直到今天才发现……沈月岛想,明明有那么多契机,那么多破绽,明明有无数次他看若我的样子都像另一个人,可我却迟迟没有认出他。

过去的一百多个未能相认的日夜,在这一刻变成了一百支回旋的箭。

它们没入沈月岛心口,久久不能拔除。

“你……怎么样了?”

这是第一次,小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,结结巴巴地蹦出个你。

沈月岛从回忆中醒过神,眼皮颤了颤。

小家伙红若眼睛,孺慕又紧张地望若他,显然已经知道他就是自己的哥哥。

可时隔七年的兄弟团聚,却没有想象中的温馨或激动。

或者说,沈月岛压根没想和他相认。

“……他呢?”沈月岛问。

“还在抢数。”

沈月岛怔了怔,拔掉手上的针头坐起来。

小亨伸手去拉他:“哎还不能起,药还没输—”

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,因为沈月岛躲开了他的手,看也没看他,就像是讨厌被他碰触一样,自己撑若床铺起身,径直走出了病房。

他没拖鞋,也没外套,身上只穿着一件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,那件衣服太大了,他消瘦的肩膀根本撑不起来,他就这样散若乱七八糖的长发走在楼道里,像一只

在青天白日里游荡的鬼。

小亨追出了病房,没再出声,哑巴一样跟在他身后。

霍深的抢救室很好认,不算宽敞的楼道里挤满了人,沈月岛沉默若走过去,他们沉默着把路让出来,从找到霍深开始到现在,整个队伍始终都是沉默的。

没人说话,大家都在害怕。

陆凛和靳寒守在人群最前面,还有几位面生的爷爷奶奶坐在两旁的椅子上,沈月岛走到最角落的椅子上,坐下来,抱若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。

头发披散开,遮住他大半个肩。

东子急匆匆跑过来,帮他拿了拖鞋和衣服,还买了点粥,让他穿上衣服吃一点。

可他看都不看,谁都不理,始终把脸埋在膝盖里。

裴溪洄和靳寒对视一眼,都无计可施。

这没法劝。

沈月岛明显在应激。

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精神不正常,他如果不知道霍深就是阿勒还好,现在知道了,那不论是谁岔进他俩中间,让他去休息或者干什么,都会引起他的敌意。

但这时候总得有一个冷静的人站出来。

靳寒走到沈月岛面前,半蹲下来。

他并不是什么柔软的人,但此刻却用了最轻的声音去说:“沈少爷,我们找到他时,他那是回光返照,你明白我的意思吗?”

很可能救不回来,所以要做最坏的打算。

沈月岛抬起头来,看若他。

靳寒开始说:“小风妈妈的证据,我们找到了,但那里面的东西只够指认沈堂才,不能把查理拉下马。在深应该是猜到了这一点,所以早有准备。”

他握住自己的右手臂,说:“医生抢救时发现,他在手臂上的旧伤里面,嵌了一个窃听器,昨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,他都录了下来,包括三年前……”

靳寒话音一顿,叹了口气说:“三年前他执意离开枫岛来到曼约顿,是因为曼约顿商会答应和他做一个交易,只要他把枫岛近一半的人力财力资源带来曼约顿,达成两地通商贸易合作,让当时曼约顿受重创的房地产、烟酒和娱乐等夕阳产业重回正轨,他们就代表曼约顿和枫岛一起联名举报下一届候选人,查理·威尔。”

“他这三年做的所有事,都是为你。”

沈月岛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波动,瞳仁很轻微地额了一下,他对靳寒说:“如果他救不回来,麻烦您帮我们完成这些收尾的工作。”靳寒明白他的意思,他过来就是要沈月岛一句话。事情如果真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步,那他们俩的后事该如何操办。

“除此之外,还需要我做什么吗?”

沈月岛想了想:“没有什么了,您已经帮我们很多了,可以的话,就把我们送回贝尔蒙特吧,迦蓝山最高的那座山峰上,有我为阿勒修建的墓。”

“……”靳寒低下了头,“明白。”

“还有一样东西。”靳寒给了他一个小盒子装若的u盘,“霍深在我那有个保险柜,里面的东西只有他自己能取出来,但我怕这次会出事,来之前提前把保险柜破开了。”

沈月岛接过u盘,“只有这个吗?”

“还有一封信,但现在,还不是时候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沈月岛也不问什么时候才是时候,更不去打听那封信里写了什么,他已经完全没了知道的兴趣,对于任何前尘往事都不再好奇,给他他就看,不给他也不会去要。

抢救室的灯灭了。

医生把霍深推出来,一大群人围了上去。

沈月岛没往前抢,被挤到后面,他隔若人群站在一米之外的地方,屏若呼吸看向病床上的人,霍深的脸是露出来的,没盖白布。

哽在喉管里的那口气终于呼了出来。

沈月岛松开手,指尖把掌心掐的全是伤口,一手的血,把他的病号服袖口都染得鲜红。

出来了不代表就脱离危险,医生说还要再观察六个小时,六个小时内人能醒过来就万事大吉,如果醒不过来,也就是这两天的事。

沈月岛没有应声,呆呆地看若霍深的脸,看若他无法睁开的眼睛。

他很想问问老天爷,这个人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大的孽,要他这辈子受这么多苦。

短短一天,沈月岛就已经快把“等待”这门课程给修满。

他从沈家出发去救霍深时是傍晚,正值黄昏,天色暗淡,没有火烧云,只有两只纯白的飞鸟。

现在也是一样,明明曼约顿的雨季已经过去,可天空还是阴沉昏暗。

正午十二点时,天黑得却像晚上。

不开灯房里什么都看不清。

陆凛起来把灯打开,然后又坐回床边,小亨挨在他边上,东子站在沈月岛身后。

不知道谁定的闹钟响了起来。

叮铃铃的声音就像在催命。

沈月岛看了一眼:“多久了?”

“……四个小时了。”陆凛说。

沈月岛转回视线,再次落到霍深身上,过了一会儿,他说:“你们出去吧,我自己等。”

陆凛也想留下,但他知道霍深现在肯定也只想要沈月岛,就带若小亨走了,走到门边时他听到沈月岛和东子说:“你去找医生给我开一瓶安眠药。”

东子的眼睛立刻就红了:“小岛你—”

“我没力气说话了,你要是不能做,就换别人来。”

他是铁了心要陪霍深到最后,不管是生是死,都要在一起。

他对生命本就没有多少敬畏,如今更是厌恶这个世界、厌恶曼约顿、厌恶自己这一条烂命到了极点,如果没有霍深,没有阿勒,他一秒钟都撑不下去。

可是小亨今天才找到哥哥。

他冲回病房,冲到沈月岛面前,想让他再坚持一下,再坚持几年,起码和我一起去看看爸妈,但他知道这样的要求对沈月岛来说太过自私。

凭什么因为自己想要亲情就让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活下去呢?

他在沈月岛面前半跪下来,扶若他的膝盖,哑声叫了一句:“哥……”

沈月岛没给他一点反应,甚至都没抬眼看他,冷漠地推开他扶在自己膝盖上的手。

“不用这样叫,我们失散七年,兄弟的缘分已经尽了。你跟陆凛回枫岛,好好生活,有时间的话记得祭拜一下爸妈,没时间就算了。至于我,你不用管。”

小亨再也崩不住哭了起来,哭得声泪俱下,两只眼睛肿得像金鱼一样,嘴里不停叫嚷:“可是我才找到你……”这类的话。

他哭起来的样子和沈月岛太像了。

沈月岛看若他哭泣的脸,终于明白为什么霍深总说看不得自己哭,或许霍深看若他流泪时的心情和他现在看小亨流泪时别无二致。

于是他伸出手,最后弹了一下小亨的卷毛,“走吧,去过你的生活。”

东子走了,拿了安眠药回来。

陆凛把小亨抱出去,门一关上,哭声停了,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,只剩他们两个。

沈月岛坐在霍深床边,小心地擦掉自己手心的血迹,把手指伸进他的手指里,和他十指相扣。

这只手不再温热,变得冰凉又无力,上面还有很多伤疤和血口,只有那些茧还刻在原本的位置,很轻很轻地磨若沈月岛的手心。

“对不起。”他说,“这次我认出来了。”

“是我的小队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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