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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1La libert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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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许死去的人就是这样被一场又一场的梦神化的。

沈月岛早已记不清和他相处的种种,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觉到疼。

生理上的痛感,从骨头缝里透出来,缠绵到每一丝血肉。

他在原地长久地驻足,并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,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阿勒喂马、刻箭,看他身后那座盖到一半的砖红色瓦房,和房子旁边的风信子花。

“他的世界没有我时才最安稳。”抱着这样的想法,沈月岛连上前都不敢,即便是在梦里,他都只是缩在角落里静静地看。

他不知道阿勒能不能看到他,能看到的话,他在阿勒眼里又会是什么形态?

一棵树?—匹马?还是一片藏着暴雨的云彩?

沈月岛都不想,那些太显眼了。

他希望自己是月亮。

或者再微弱一点,干脆只是一小条月光。

不需要太过耀眼到被他注意,只需要在他走夜路时为他照个亮儿。

慢慢的,梦里的味道变了,颜色也变了。

风铃被打碎,小河结成冰,长廊上的红漆变成鲜血染透这小小的天地。小马背对着阿勒走进泥石流爆发的山谷,他却只能站在原地看着。风信子枯萎了,被别人连根拔起。他捧着那些根,执拗地再次种进土里。

推土机轰隆隆地开过来,推掉他们还没盖好的小瓦房。阿勒背着个很大的行囊,里面是他的全部家当。

爱人的离去或许是他今生经历过最大的一场暴雨,那些雨没有落地,全都困在他的眼睛里,任由沈月岛怎么擦都擦拭不去。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美好的东西一点点崩塌,看着阿勒的眼睛蒙上一层阴翳。空气中传来一股腐臭味,越来越近,越来越浓。

沈月岛看到一个枯槁的身影朝自己走来,宽大的袍子罩着干瘪的身体,如同一颗荒芜的枯树。阿勒就是那棵树,手里捧着一个小陶罐,那是他给风信子做的小墓。

腐臭味来自他的手臂,当初为救沈月岛割肉留下的伤口再次发炎,化脓,变成一个凹进去的肉红色的坑,隔着被泅湿的袍子流出污浊的脓水。沈月岛呆怔地看着它,一言不发。

眼泪是他梦到阿勒的代价,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哭,泪水无声地流下来,砸在手臂上也没感觉,只是喉咙里一哽一哽的,如同刀子在切割那里薄薄的肉。他试着去抓阿勒的手,去捂他的伤口,可指尖几次穿过他的手臂,怎么都碰不到实处。后来就不再挣扎,只是贴着他坐下,平静地等待噩梦结束。

这场梦沈月岛已经做了七年,成百上千次,多到他闭上眼都知道阿勒接下来会说什么。“对不起,我把花养死了。”

少年把枯萎的风信子埋进土里,让它落叶归根。

沈月岛“嗯”一声,伸出双手穿过他的双肩,虚虚地拥抱住他。“没关系的,队长,那朵花本来就不该出现。”

没有他,你会过得很好很好。

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,沈月岛记得那是阿勒的老额吉,在梦里他总是叼着个烟袋,拍拍阿勒的肩: “你只是养死了一朵花,不用为它道歉。”

“可我只有这个了。”阿勒说。

老额吉叹气: “你以前的日子也是这么过的,你就当他没来过,不行吗?”

对啊。沈月岛流着泪,很小声地附和:你就当我没来过,不行吗……

阿勒哪个都没有回答。

他只是问老额吉:“曼约顿在哪儿。”

“很远的地方。

“骑马能到吗?”

“可能要坐车,还要再坐船,那里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。”

“我要去。”

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报纸,指着上面沈月岛的照片,“我以为他过得好,他离开我时那么决绝,我以为他去了那个地方……会过得很好……”

“不好吗?”老额吉看着那张照片,照片里沈月岛在为什么仪式剪彩,左右围着的都是大老板,”他看起来很风光啊。”

可阿勒紧接着掏出一张皱巴巴的、被眼泪打出很多个圈的纸,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。

他很用力地说: “不好!他在受苦!”

阿勒拿到的报纸是全英文的,他不认识,就托人买了本翻译书,一个字一个字翻译成汉语,再翻译成藏文,边边角角任何一个词条都不放过,全翻出来誉在纸上,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
——中心城商业大楼签约仪式落成当天,曼城沈家小少爷沈月岛被一脚踢下高台,当天晚上,沈少爷为了赔罪,在会所给叔叔们弹琴唱歌。

“他们在欺负他,他们那么多人欺负他一个……他还那么小……”

阿勒把那张纸攥在手里,眼泪大滴大滴地从他灰绿色的眸子里涌出来,像是一棵树流出的血。

他整个人都在颤,那么强壮的汉子此刻心痛得恨不得缩成一团,苦苦哀求老额吉: “我要去,您帮帮我,我不能让他一个人。”

这几个字就是挫骨的刀,一字一刀,钉进沈月岛心口。

他从阿勒拿出报纸开始就再没抬起过头,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小团,埋着的脸上全是泪。

他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他知道阿勒的眼泪会换来一张车票,他知道他的小队长会提起精神,穿上新衣,满怀期待地踏上开往曼约顿的大巴,然后永远留在那辆

车上。

“滴滴——”

夺命般的车声响起。

沈月岛开始浑身发抖,不能呼吸,他捂住耳朵,捂住眼睛,逼自己不要再听,不要再看,不要再做梦,立刻马上醒过来,可是没有任何用。

他还是会像之前的成百上千次那样,被一股力量强迫着抬起头,扒开眼睛,亲眼看着他的小队长穿着贝尔蒙特人去接亲时才穿的藏袍,踏上大巴。

大巴车外围着黑白色的绸带,中间一个硕大的“奠”字高悬在阿勒头顶,阿勒转身面向他的方向,然后一辆重卡横空撞过来,“砰!”地一下,他被活生生挤扁,

鲜血从身体里爆出,变成一层雾。

沈月岛尖叫着睁开眼睛,房里一片漆黑,有风从窗外呼呼地吹进来,天花板上吊灯在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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